清明 | 失婚丧子十三年,她写书、再婚、跑步、学做公民、攻读博士......
人间天上,活你希望的样子
——柳红子尤,自由快乐
文|MISS半城
今天的文章有些特别。2006年10月,在经历了两年多的病痛之后,一个16岁的少年,完成了他短暂而“波澜壮阔”的人生。在生前,母亲和他是一对“活在彼此生命里的母子”,他们互为家长、师友;是亲密的朋友、伙伴,一起建设和创造了丰富多彩的病中生活。少年走后第三天,母亲和朋友们用鲜花、诗歌和烛光为他送行。
母亲叫柳红,独立学者, 自由撰稿人,出版有《八〇年代:中国经济学人的光荣与梦想》。十三年来,她直面伤痛,遵从爱子遗愿,用切实的行动开启新的生活。每逢忌日,她都会用文字向爱子汇报这一年来的变化。
少年叫子尤,曾被誉为“天才少年”、“青春狂人”,轰动一时,出版有作品《谁的青春有我狂》、《画天》、《英芝芬芳华蓉》,是理想国年龄最小的作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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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红和子尤
MISS半城回看子尤的作品和视频,顺手抄了些笔记,感慨他的睿智和达观:
“上帝准备今年送一个金灿灿的肿瘤给一个人,送给谁呢?他怕胆小的人支持不住,所以接受这个肿瘤的人需要坚强。然而,坚强挺下来的人,留下来的只有平淡的忍受,所以要送给一个乐观的人,而乐观挺下来的人,光笑没有回味,他就准备送给我,我是超越一切的!我把这叫享受。”(2004年6月29日,术后第四天,子尤对妈妈说。)
“回首征程,发现一路,我不是愁眉苦脸走过的,不是唉声叹气走过的,不是遮遮掩掩小心翼翼走过的,而是一路有言笑,横刀向天笑,仰天长笑,泪中带笑走过的。”(子尤生前为《英芝芬芳华蓉》所作前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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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尤
“我畅快一十四载,交得真心朋友,陶醉于爱人与被爱,心如一片月,有希望,有寄托。写作算是遮蔽心灵的挡风盾牌。如今一病,更见到生的渴望,死的轻易,人的无力。一切本来清晰分明,但有了种不服输的、夹杂着爱的精神力量在里面,感觉就复杂多了。就因为这一个个美好的人,我才热爱生活。”(选自《英芝芬芳华蓉》)
“一次手术,两次胸穿,三次骨穿,四次化疗,五次转院,六次病危,七次吐血,八个月头顶空空,九死一生,十分快活。”(子尤病中琐记)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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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尤
今日既是缅怀一个”天才少年”的不幸早逝,更重要的在于他和母亲的故事对于我们的独特价值。如朱嘉明先生所言:
“子尤现象似乎不具有典型意义,但是却有长远的思考价值:无论一个社会的教育制度怎样,还是会有像子尤这样的孩子可以持有近乎完美的人性、炙热的爱心和不被侵蚀的纯真,以及超越年龄的智慧。十年来,柳红作为母亲,孜孜以求地认识和思考自己的儿子,并以此赋予自己人生新的意义,其实是不多见的。”
2004年3月,柳红的独生子、被称为天才少年的子尤被诊断为“纵隔非精原生殖细胞肿瘤”。从那时起,柳红开始学习面对哀伤。6月,在进手术室之前,子尤告诉她,“妈妈,你要是端庄的、典雅的、井井有条的、忙而不乱的,你每次歪着脖子驼着背从外面跑进来,都给我丢脸。”这也让柳红对哀伤有了不同的理解与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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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2年夏,柳红和子尤,摄于多瑙河畔
2006年10月22日,子尤去世。“那一年,他16岁,我46岁。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1年,哀伤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。”但柳红也从那时开始重新定义哀伤。
她做的第一件事,是给子尤一个温暖的告别。在复兴医院原本阴暗的告别式里,柳红把灯包上红布,给来宾们准备了红色的玫瑰花。她自己换了发型,穿着红色的旗袍,和来宾们一起吟诵着子尤的诗,用最新、最好的样子与儿子告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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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学、中学同学、朋友朗读诗歌
这种特别的告别方式也令柳红遭受到一些非议,有人认为她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悲伤,她甚至没有在葬礼上嚎啕大哭。柳红谈起这些非议,“他们不是我,他们又怎么能评判我的哀伤。”但也有同样罹患绝症的年轻人看到子尤的告别仪式,在博客上写下:“我希望离开的时候,我的妈妈能够像子尤的妈妈一样穿上漂亮的衣服为我送行。”
这都促使柳红思考,“哀伤的隐喻是伤心的、单调的、衰弱的、阴暗的,彩色在这里显得违反习俗,甚至违反道德。而隐喻的存在是对人有压迫的。我接触了很多丧子的爸爸妈妈,他们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,使得他们的内心在痛苦之上又增添了伤痕,从而又封闭自己,和这个社会隔膜起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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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2年夏,柳红和子尤在维也纳
在失去子尤的十几年间,柳红一直在试图用自己的所作超越哀伤,赋予这个词不同的色彩,让忌讳谈死、缺乏生命教育的中国人用另一种不同的方式去理解哀伤。“我选择了接纳和与它共存,并且寻找另外的人生道路,我发现我挑战了生命的极限,这是远远想不到的事情。”
她进行了一系列纪念子尤的活动,去子尤去世百日时出了诗集、周年时出了文集、五周年时出版遗作等等;她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,50岁开始第一次跑半程马拉松,之后开始跑全马,此后连续3年参加了香港乐施会的百公里毅行。作为一名独立学者,她在2016年选择去维也纳大学攻读博士学位,那一年,她56岁,也是子尤离去的第10年。
用另一种方式走出哀伤的过程让柳红发现,哀伤已经升华、转化成了一种生命力,不再是单纯的哀伤,而是一种无形的能量。
子尤去世当晚,柳红曾在祭文中写下承诺:“一定要活成你想要的那个样子。”而她现在的生活就是子尤的诗作写照:“别人让天空主宰自己的颜色,我用自己的颜色画天。”
柳红不是经济学家,她是写经济学家的。她曾经是吴敬琏的助手,出版过吴敬琏传记。
吴晓波也写了本吴敬琏传记,柳红一看抄袭痕迹太严重了,就把吴晓波给告了,也让吴敬琏提供了一些证据给法庭。去年知识产权日,柳红再谈吴晓波抄袭。
柳红曾经为上文提到的儿子子尤,看遍医书。中国台湾大师李敖来大陆时,还专门去医院看望了子尤。
柳红再婚的丈夫是曾被称为"改革四君子"之一的朱嘉明。MISS半城在文首就引用了他的一段话。朱嘉明先生目前对区块链经济也有颇丰的研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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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嘉明
“改革四君子”当年曾经被中央领导召见谈话,在改革之初风光无两。王岐山也是四君子之一。
柳红个性耿直,或许因为经历过丧子之痛,整个人的风格比较简朴归真。她喜欢跑步,喜欢健身,喜欢查阅历史资料,尤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改革资料。由她撰写的一篇篇经济学家回忆录,真实地还原了当时的历史。这些资料的价值,在未来一定会更加珍贵。
柳红很执着,她不是犬儒,她有自己的信念。她对不公,会通过各种方式来进行改变,比如对参选,对扰民等等。没有这份精神,她也就不会执着于被吴晓波抄袭的事情了。
她仍然在记录历史,记录那段光荣的80年代。她仍然在爱着儿子,爱着那个阳光天真的少年子尤。
柳红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珍品,有信念,能坚持,并付诸于符合信念的行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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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红
这么多年中,中国媒体关注过那么多的癌症患者和家属,子尤和柳红绝对是其中少有的异数——
面对疾病,他们从来没有显示出一丝的慌乱。面对离别,他们也没有流露出无能为力的卑微。
子尤去世,柳红甚至穿了一件漂亮的旗袍去送别。那个场景距今已经十几年,柳红依然活得很漂亮。
柳红说,她已经从人活在哀伤里,慢慢走到了哀伤活在人心中。十几年前,她只是谁谁谁的妈妈,谁谁谁的助手。反而是后来,她才逐渐成了她自己。
这个过程,既是和子尤的对视,也是她自己和生命的对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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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0年,柳红和刚刚出生的子尤
她也曾走到过崩溃的边缘,摊在家中哭到不能自己;也曾身体虚弱到极点,被人形容为“宛如孤魂野鬼”。
之所以能走出来,站到今天的状态,除了周围朋友持续不断的帮助,还有她和子尤对生命磨难的经历和理解。
这十几年,柳红经历了三个重生:身份、身体、知识。
2011年,她独立参选朝阳区人大代表,一度引起很多议论。哪怕最后未能当选,她也毫不在意,因为整个过程让她觉得受益匪浅——“我在学习做公民”。
很多人在网上动辄喜欢讲民主、政治,夸夸其谈。但是扪心自问,作为公民,我们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权利和义务吗?
而运动和跑步则让她的身体重生。柳红在微博上发跑步内容的时候,跑步在中国还没有大热。身体一点点重启后,柳红的精神状态才开始恢复,甚至到了比以前更高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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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红
MISS半城也在跑步中感受到这一点:身体本来已经进入冰冷的沉睡状态,被运动产生的多巴胺内啡肽一点点解冻,重新在阳光下舒展。
柳红现在是一位独立学者,研究方向不再仅仅局限于以前的经济领域。
因为那段独立参选的经历,她开始对选举产生兴趣并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,还曾作为观察员观摩过东帝汶、柬埔寨、韩国、奥地利等国家大选。她写的分析文章已经发表在多个报刊上。
所有这些,看似跟过去毫无关联;但却因为那段经历,才慢慢造就了今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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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红
偌大的中国,有人失去独子,有人失去独女,有人接连失去父亲、母亲、姐姐……很多人至今走不出失去亲人的痛苦,在夜晚肝肠寸断。
在中国人受到的各种教育中,一直缺少生命教育。我们如此忌讳说死亡,却又不得不面对死亡,这种拧巴,难以言表。
一个数据是,中国每年大约有1000万人去世,因此牵动的亲人会有多少?始终难以走出的又有多少?
不经历生死,不足以谈人生。可是经历过生死,我们就一定能过好人生吗?
失丧十三年的柳红写书、再婚、跑步、学做公民、攻读博士,生命在重新绽放,而我们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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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红和子尤的诗
柳红的生死观,与她的成长环境、教育背景、人生经历相关。
那么,其他的人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考验?
每个人的旅程是怎么样的状态,只有自己来决定。
回顾过去,柳红说:“只要你肯往前走,就有希望。”
MISS半城始终觉得,这话的关键,不在于往前,不在于希望,而在于“肯”。
而直面生死,终究是让人肃然起敬的时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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